金權遊戲｜荒地上的金磚

「這是一場權與錢的金錢遊戲！」

為解決工業地閒置，行政院長賴清德祭出「強制拍賣」鐵腕，但《蘋果》走訪全台，發現這些看似閒置的土地，近五年急速飆漲，有些區段四年就漲了188%，在住宅市場低迷之際，工業區儼然成為不肖業者炒作的金磚。

為揭開炒地亂象，《蘋果》探查深受其害的業者與農家，並且出動空拍機，帶您直擊這些不起眼的荒地被囤積、轉賣，但政府卻持續開發新工業區，形成台灣國土規劃的荒謬景象。

全台閒置近1000公頃

全台由中央、地方政府及企業設置的工業區，總數共249個，總面積從1999年的不到3萬公頃，激增到今年的5.1萬公頃。工業局日前表示，其轄下管理、隸屬中央的工業區有747公頃土地閒置，而《蘋果》實地到現場勘查，發現再加上各縣市科學園區的閒置地數據，總閒置面積竟有近千公頃，面積相當龐大。

文／何柏均、陳偉周、侯良儒

《蘋果》進一步調查各大蚊子工業區，其中台南、屏東、彰化三縣市的閒置工業區都超過上百公頃，但荒廢只是表象，攤開實價登錄才發現這些蚊子地漲勢凶猛。

像是開發30年的彰濱工業區，儘管經記者實地查訪，現場大片荒煙漫草，閒置土地被認為至少超過100公頃；但從實價登錄資料觀察，該處每坪地價卻是從2013年2.2萬，到今年漲至5.1萬元，增幅達131%，其餘交易紀錄則多在每坪3.6萬。

此外，我們還在歷年交易資料發現一個怪現象，就是許多土地幾乎每兩年就原價轉手一次，業者私下指出，有些人會轉手規避被政府盯上，「就是換人頭囤積土地。」

農民嘆：不知工業地那麼有價值

位於台南、屏東的工業區，儘管地理位置較不受企業青睞，但像台南科技工業區也從4年前的每坪4萬，漲至今年每坪7萬，漲幅75%，就連地理位置最南端的屏東屏南工業區，也微幅漲了10%。

另外，桃園市從北到南密密麻麻共30個工業區，據工業局統計「僅」76公頃土地閒置；不過，《蘋果》前往總面積274.9公頃的桃科工業區，不僅發現有超過60%都是荒地，同時經連年不斷轉售，地價更從最初標售的3萬元，到目前翻倍漲至7.8萬元，當初賣地的農民大嘆：「不知道會這麼有價值。」

而至於其他閒置率較低的縣市，由於工業區用地飽和，反而變得奇貨可居，像是新北市五股工業區雖然僅漲了42%，但每坪價格已撐破百萬、部分地段甚至高達116萬，許多業者連連感嘆：「這已不是一般中小企業能夠負擔！」

學者批：政府帶頭炒作！

對於如此驚人的市況，信義全球經理王維宏分析，2011年奢侈稅上路時，工業用地被排除在外，有投資客便把資金，從住宅市場轉至工業用地，進而哄抬價格。外商「第一太平戴維斯」也透露，今年前八月他們經手的不動產交易，有超過60%就是來自工業不動產。

政大地政系教授林左裕分析，過去土地徵收是用公告地價加成，「所以地方政府就利用這個價差，賺取大筆的地方財政來源。」政府開發後，企業再用便宜的價格購地，因此地就不斷轉入企業或投資客手中。

經濟部工業局工業區組長陸信雄也說，確實有些廠商把土地擺著，避免未來要用地時無地可用，於是把地囤起來，廠商把這叫「儲備用地」。

「誰掌握土地的規劃跟管制的權力，誰就可以創造財富！」政大地政系教授徐世榮痛斥，政府常徵收工業用地後，賣給工廠的經辦人，而通常這些經辦人多少跟政治人物有關係，「政府竟帶頭成為投機炒作的對象。」

閒置用地運作模式

「當時的廠商進駐到現在為止，大概買土地的都賺到錢！」在去年桃科開發說明會中，桃園市長鄭文燦賣力對台下廠商宣傳將在2020年啟用的桃科二期。鄭文燦說的一點都沒錯，在房市一片哀嚎聲中，唯有工業土地逆勢上漲，甚至連從事土地買賣30年的戴德梁行總經理顏炳立也公開說，低迷的房市中唯一沒受影響的就是工業土地，且熱到「幾乎讓人看得走針！」

《蘋果》一個多月來走遍全台，發現包括桃園、苗栗、台中、彰化、雲林等縣市都有大型工業區囤地狀況相當普遍，單是工業局、各縣市及民間開發的大型工業區，竟高達1000公頃仍荒蕪一片，面積足足可蓋1500個小巨蛋，但這些地早落入各大企業手中。「地方政府以低廉的價格徵收土地變更轉賣，賺取大筆的收入是主因。」政大地政系教授林左裕認為，地方政府儼然已成最大的土地開發公司。

「有些業區土地轉了4、5手，價格一直漲，但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注意到這一塊。」業者說，工業區從北到南漲勢兇猛，去年5月宏達電賣出1.3萬坪的桃園市工業用地，這塊地原是宏達電在2011年購入，當時每坪12萬元、總價17億，沒想到短短5年，每坪竟漲至21.2萬元，去年以總價28.8億賣出，獲利幾乎翻倍。

文／莊勝鴻、陳偉周、陳鼎仁

工業地熱到「讓人看到走針」鄭文燦：買的都賺了

《蘋果》記者到了被視為閒置率最高的彰濱工業區，看到的景象更為離譜，超過100公頃的空地至今仍無廠房，名列全國蚊子工業區第二名，但查詢實價登錄系統卻發現漲幅驚人，光是今年4月就有超過10筆以上的工業地買賣，且單筆最高金額竟高達5億元，每坪從2014年的2.1萬漲至今年的5.1萬，漲幅高達131%。

彰濱工業土地會變得如此熱絡，業者完全無法想像，國內知名大廠建大輪胎董事長楊銀明就說，海風的鹽分會讓輪胎鋼絲鏽蝕，全球各大輪胎根本不會選擇在海邊設廠；同樣從事汽車零件的國全精密工業董事長余增國也說，10多年前為了擴廠，全台到處跑，「我去彰濱那邊看過，不適合！海風鹽份多，我們做機械加工的無法在那邊設廠，會生鏽！」而適合的地方卻又被廠商「有些人買了地不蓋廠房，轉手比較賺呀。」

顏炳立在桃科二期招商說明會時就說，他從事這行30多年，從來沒想過工業用地漲勢會如此猛烈，2013年買的住宅、商辦只能賠錢出場，僅工業土地逆勢上漲；他說，中壢工業區以前一坪頂多是8000塊，現在一坪20幾萬，湖口工業區當初6000塊，現在漲到12萬，20年漲了15倍，「連南部都漲到一坪6萬元，簡直歎為觀止！」

對此，中研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蕭代基呼籲，政府應正視此問題，除了將工業土地的特別稅率提高之外，若工業土地交易的量大或不使用，也可將工業用地納入奢侈稅課徵，以有效抑制工業地囤積炒作。